到底是出過人命的廂房，處理得再幹凈，收拾得再整齊，看著坐著就是有一股與平常不同的涼氣，這股涼氣直往人的頸脖裏鉆，鉆得掌櫃難受，他年紀已大，又信鬼神，最受不得這個，說完了該說的，朱懷古也沒旁的可問，他便趕緊起身出了廂房，下樓去了。

沒多會兒，跑堂便上來了，還是那個賣珠花給方可言的那個跑堂，他滿面討好：

“掌櫃說了，小公子還有什麽疑問，或有什麽需要我做的，我必定鞍前馬後！”

朱懷古正好有件事兒得讓跑堂領路，於是道：

“我想到這廂房左右對面的其他廂房看看，可否？”

跑堂顯然早得了掌櫃所給的權限，一聽就連連點頭說可，帶著朱懷古先進了兩個窗臺直近的隔壁廂房，他沒去進，也沒敢離遠，就在廂房門口候著，時不時還往房裏看看，看著朱懷古左觀右望上瞧下看的模樣許久，他楞是沒看出沒出過人命的廂房裏有何可看的。

兩個窗臺連著，案發現場的廂房窗臺沒發現什麽痕跡，在這隔壁廂房倒是讓朱懷古發覺一個可疑的擦痕，招跑堂進來看，跑堂進來直往窗臺邊，順著她指的窗欞上的擦痕看了看，他道：

“這不是我擦的！”

朱懷古盯著那被擦掉一層皮的木制窗欞：“那旁的人？”

跑堂搖頭：“也不可能！我們收拾廂房灑掃，都是小心翼翼的，這間茶樓年月不淺了，樓下樓上又許久未曾修葺，廂房裏的各個物件，無論大小，我們都小心得很，掌櫃說了，誰毀損一丁點兒，誰就得賠上整個物件！”

言罷又求朱懷古給他作個證，可得給他證明這窗臺上的窗欞非是他弄壞的。

朱懷古自是應下：“這廂房都是誰收拾的？”

跑堂苦著臉指向自已：“我。”

感覺他挺倒黴的，偏偏就在他負責灑掃的這幾間廂房裏出了人命，本來先時因撿到的珠花從方可言那兒得來一些錢財的喜悅，這會兒被朱懷古查問，他已然悔得腸子青了，倘是因那珠花讓他牽扯上官非，那他真是比竇娥還冤！

朱懷古問：“可有收拾到或撿到可疑之物？”

聽到個撿字，跑堂真是渾身一激靈，下意識想搖頭的腦袋在瞬間定住，他還真想起一事兒來，只是那事兒不同於珠花，那時他沒多想，收拾著隨後便丟了，丟哪兒了？

朱懷古見跑堂微怔，眉頭微皺，且越皺越深，想事的表情隨著深入，是越來越難看，她猜：

“你不會是真發現什麽，但卻被你收拾完丟了吧？”

跑堂真是欲哭無淚：“小公子……小公子等等，我去找找，一定找出來！”

說完蹬蹬蹬跑出廂房，一路往樓下跑，跑到樓下，掌櫃聽到聲音擡頭，見跑堂也沒往茶樓前面大堂跑，而是直接往後院跑去了，掌櫃看了會兒，再低下頭，嘴裏嘆口氣，嘀咕著這年頭生意是越來越難做，天災人禍什麽的，隨時皆可發生。

等了一刻餘鐘，趁著這時間，朱懷古把隔壁廂房裏裏外外給查看個遍，除了窗欞上那因大力氣想擦掉什麽，以致窗欞上的黑褐色顏料被擦掉，露出裏頭原本的深茶色原木顏色外，再無其他異狀。

也或許有，只是被跑堂收拾得太幹凈，有也變成沒。

跑堂蹬蹬聲再跑回來，剛進廂房，朱懷古便聞到一股怪味，這股味兒貪著臭，她半遮著鼻子問已跑到她跟前的跑堂：

“你這是從垃圾堆裏剛出來？”

一猜一個準，跑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：

“那個……那日被我丟了，當時沒多想，也沒察覺這窗欞上被狠擦成這樣，撿到這小帕子的時候，我直接便丟了，倘那日能想到……”

“倘能想到……”朱懷古接下話，“大概你還得發一筆小財。”

這話說得跑堂整個人窘了：“小、小公子……”

朱懷古擺手：“誰都愛財，這原沒什麽，不過這裏發生了命案，你便該想到這兒的一切可疑之物都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，你靠它們賺些銀子，你拿著也不怕燙手。”

跑堂趕緊表態：“小公子放心！我往後再不會貪這些小便宜了！”

朱懷古一笑置之，不置可否，她仔細看起剛從跑堂手中接過來的這塊小帕子，很臟，原色是淺藍色的，上面繡著幾朵殷紅的梅花，正巧被深褐色的顏色半遮，同窗欞上被強制擦掉的顏料顏色恰好對得上，她捏起這塊被丟棄垃圾堆裏，此刻變得臭哄哄的淺藍小帕子問跑堂：

“你當日是在哪兒收拾到它的？”

跑堂指著離廂房門口三五步距離的左側墻邊指了指：“那兒！”

左側墻邊是一個高幾，朱懷古走過去細看，高幾上面擺放著一盆綠植，很普通的樣子，她蹲下身去，往高幾所在的地面瞧了瞧，沒發現。

她站起身，想著當日這小帕子主人應當是在這高幾旁站了會兒，時間長短不定，但可以肯定的是，小帕子沒就近掉在窗臺下，可見它的主人並沒有想丟棄它，誰也不想留個貼身之物在案發現場隔壁，此行為無疑是自找麻煩的愚蠢之舉，後到了高幾旁，小帕子主人不知因何故站定，這時小帕子掉了出來，它主人卻沒有發現，繼而離開，小帕子便留在了這廂房裏，後被灑掃的跑堂打掃到，也沒生出什麽疑心，隨手便將它當垃圾丟了。

跑堂帶著朱懷古看完案發當日另一隔壁與對面的廂房，兩間廂房看完，並無收獲，窗欞擦痕與淺藍小帕子這兩樣，進一步證實了她假設在案發當日有第五人存在的推論，幾近能成定論。

除去愛貪小便宜與愛耍小聰明，跑堂實在是個貼心的小夥子，他知道淺藍小帕子不能洗，因著上面指不定殘留著什麽線索，但因他之故，這小帕子被丟至垃圾堆多日，也實在是薰人得很。

特意又蹬蹬蹬跑下樓，很快地跑上樓來，他手裏便多了一張油紙，那種包食物好讓客人外帶的幹凈油紙，是他自後廚找來的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